江湖骗子（七）
/敖子逸×黄其淋
[柒] 勿再挂念
里里外外找了一遍，敖子逸确实不在家。黄其淋生平第二次感到慌乱无措，一贯聪明的脑子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。
——第一次是爹娘离世的时候。
他希望敖子逸只是贪玩溜出去了，而不是丢下自己不告而别。他放下东西往外跑，却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人。
哪里又能，找得到他。
黄其淋经过巷子口老王家的时候脚步顿了顿，随后敲了他们家大门。王俊凯打开门看到黄其淋，吓了一跳：“其淋？你干嘛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……”
“你有看见小逸吗？”黄其淋开口就问，“就是之前跟我一起来给你送信的那个孩子。”
“没有啊……”王俊凯懵懵地摇头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但见黄其淋如此紧张，想必不是什么小事。要知道自认识以来，他就是一个做任何事都挂一脸从容微笑风轻云淡解决的人，几乎没怎么见他乱过阵脚。“他走丢了？”
黄其淋点了头，不改沉重脸色。他转身打算走，王俊凯喊他：“其淋！我跟源儿帮你一起找人吧。”
“不必了，”这根本是希望渺小到极致的寻找，更何况……“情况有些复杂，我日后再和你说。”他和王俊凯道别，东南西北看了几条街，人影都没找着，之后到了谦鸿医馆。
“稀客啊，其淋？”刘大夫热情地把人招揽进来，搭上肩拍了拍他，“伤都好了？”
“你们今日有看见我的一位朋友吗？”黄其淋依旧是开门见山，不说多余的话，“就是上回来帮我拿药的那个。”
刘大夫一听，把手收了回来，双手环抱于胸前，了然一笑：“就是你的那位小白龙朋友啊？他怎么了？”
他说完，见黄其淋的表情从担忧变为了讶异，看了眼一旁在给人看病的易大夫，笑了笑：“我以为阿玺告诉过你，我是驯龙世家的后人。”
这下黄其淋愈发惊讶：“那是你把小逸……？”
“我可没理由这么做。”他打断黄其淋的猜测，“想必他是回他的龙宫去了吧。”
他这么说，黄其淋突然想到自己也许该去江边看看，转身就要走，却被身后人叫住：“其淋，他是龙，本就属于龙宫，回去才是正确的。”
黄其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，也从来没想过不让敖子逸回去这种事，只是他明明答应过了自己，不会不告而别。他没有提前说一声就突然消失，那么想来他就不是主动离开，而是被人带走的。
这样想，黄其淋就难免会担心敖子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。
他转头对上刘大夫意味深长的眼神，沉默许久，最终还是道了声抱歉，离开了。
黄其淋独自一人走到江边，对着滚滚东流的江水反复地喊：“敖子逸！敖子逸！”
除了江水流淌的声音，他得不到任何回应。他愈喊愈心急：“敖子逸……你给我出来！”
下江里游泳的小孩，在江边洗衣的女子，和那些结束一天打渔准备回家的渔夫，都当他是疯了。他一直喊到江边再无一人，喊到太阳落山天色渐暗，喊到嗓子发哑，也不能将他的小白龙喊出来。
他无力地在岸边坐下，望着这片江水。渝州是他土生土长的家乡，长江是渝州百姓赖以生存的水源。但在认识敖子逸以前，他都从未对长江有过这样复杂的感情。
回忆起初见那天，他一袭白袍，一副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，向自己要了两个包子，就这么误打误撞地闯进了自己心里。
那个从乖巧听话变成不要脸爱讨吻的小家伙，突然出现，又突然从他的世界消失，却赖在他心里不走。
黄其淋自认为他自己是个心防重的人，见过太多世俗繁杂，恩恩怨怨，就算是对朋友也未必真正掏心掏肺，凡事为自己留个底。却没想到，有一天会对萍水相逢的一条白龙付出真情实感。
就这么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。
可偏偏自己付诸的真情又像这江水，东流了。
这一切都像是一个真实得过头了的梦一样。
敖子逸走了，像从未出现过。
他又成了独自一人。
黄其淋照常过日子，倒不至于因为谁而寻死觅活，只是每每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，就会想起那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和他纯真灿烂的笑容，然后觉得心又空了一遍。
这间屋子曾有过甜蜜生机，却终究难逃恢复成一片死寂。
他还是会去江边走走，不抱任何希望的，只是安静地望着江面，希望回到江底龙宫的小白龙能够过得快乐。
不知道他想不想念自己的厨艺。
这日他来得早，百无聊赖往江里丟石子，顺便一泄心头之怨愤。
“黄公子。”忽然有人喊他。
黄其淋猛地转过身，一眼就认出自己是见过这个人的。毕竟相貌好看的人总是会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，何况他向自己问过龙鳞的事。
一瞬间将此人与敖子逸的离开联系在一起，确确实实是同一天。不等黄其淋开口问，对方自觉地报上了家门，面带温和儒雅的微笑：“在下是此江江底龙宫的三太子，也就是小逸的三哥。我叫子参。”
黄其淋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身份，惊愕得一时间作不出反应。也就是说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，也是一条龙。
龙族个个都生得如此俊美吗。
“我见你每日都来，当真是对我们家小逸痴心得很。”
此话一出，黄其淋攥紧双拳，情绪上来了一字一顿：“他人呢？”
“他？”敖子参看着黄其淋的眼睛轻笑，“被父王罚了禁闭，正在思过呢。”
“是你把他带回去的？”黄其淋目光凛冽，语气更是冷淡。
“是我。”他大方承认，不改笑容，“他是龙，本就该好好待在龙宫，非要调皮溜到人间，还与凡人相恋，这下吃苦头了吧。”
“他……还好吗……”黄其淋最关心的，还是这个问题。
“当然好，父王、和他的所有兄长都疼爱他，包括我。在龙宫他能享受他该有富足安乐，无忧无虑。”
黄其淋抿紧唇，心有不甘，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全都对。小太子就过小太子该过的逍遥日子，何必跟着他一个穷人受冻挨饿。
“你也不必等他了，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，不会再来人间找你。”敖子参面上温柔，话里却残忍得不留余地，“小逸年纪尚小，不懂事，我知道他对你造成了伤害，我替他向你道歉。”
他所说是真是假，黄其淋无从查证，却也明白没有查证的必要。敖子逸若是如此简单地忘了自己，能说他是薄情寡义吗。就算他也念念不忘，那又能如何。
黄其淋几乎要咬破了自己的下嘴唇，双目充血，满腹怒气无法发作。凭他再怎么聪明，人类也敌不过龙族。敖子参最后的话，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，穿心裂肺般的绝望。
“你该明白的，你是人，他是龙，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，勿再挂念着他了。”
他怎么会不明白。他一个骗子用遍真真假假的道理忽悠人，敖子逸有许多不明白的事还都是他教的，偏偏最后对方用离开告诉他，别轻易相信。
连一句道别都没有，不辞而别的骗子。
黄其淋想开了，他想回到从前那个潇洒自如的江湖小骗子，心无牵挂，方能不悲不喜。
那夜他去了酒楼，醉醺醺地回家，夜里还梦见了敖子逸。梦里他听见敖子逸说对不起，叫自己忘了他，说就此永别。
忘便忘，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男人，黄其淋不能忍受自己像个姑娘家为儿女情长之事所扰。更何况，若是只有自己对这段感情恋恋不舍，岂不是个大笑话。
几日之后，王俊凯到黄其淋家做客。虽说是做客，主人也没有什么可招待他的。不过朋友之间，两盏淡茶也足够了。
王俊凯不可避免地问起敖子逸的事，黄其淋本不想再提起他，又觉得不愿说才是放不下，于是全数告与他知了。
王俊凯听完，以为自己在听神话故事，难以置信地张大嘴，久久无法回神。
“我当初知道后也是你这个反应。”黄其淋抿了口茶，淡淡地说。
王俊凯只好道：“你也别为此伤心了……”
“谁说我伤心了？”黄其淋没好气道。
王俊凯思来想去，最后道：“不如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，转换转换心情？”
黄其淋没想到王俊凯说的“好地方”竟然是青楼，这家伙平常看上去一表人才，竟然实际是个伪君子。
“你还真敢来这种地方？”
“我可不敢，”王俊凯连连摆手，“我怕源儿把我的皮都给剥了。”他笑，“兄弟你好好享受便是，这里头姑娘你随便挑，头牌都成，哥请客。”
“不必了，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。”黄其淋转身边要走，又被王俊凯拉住。
“来到来了，不妨进去走走，难道你想做一辈子断袖？”
这话算是触到了黄其淋的要害，他一甩袖子，冷着脸大步踏进去了。
来青楼的年轻公子多，相貌英俊的却少。王俊凯与黄其淋一进去，就有大群花花绿绿莺莺燕燕的姑娘围上来，说话声高得刺耳。王俊凯只待了一会儿便说受不了，把身上所有的银子给了黄其淋，便匆匆逃走了。
黄其淋也不想多留，本就不是他想来这种地方的。他正要离开，突然注意到边上安安静静站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姑娘，称不上美得惊艳，却有一双水灵透彻的大眼睛。
像极了，他以为自己可以忘掉的，某某某。
于是便鬼使神差地多留意了几眼。浓妆艳抹一身华服的老鸨以为这位公子对她有兴趣，速速揽了人带到他面前，并交待她好好伺候人家公子。
黄其淋并无这个意思，但因为她的眼睛着实过于吸引人，他一时有些发愣。这么一位俊朗的公子站在面前，姑娘羞红了脸低下头，周围琵琶声与酒杯相碰声交融，气氛倒是有些暧昧了。
却是突然间电闪雷鸣，让黄其淋回过神来。倾盆大雨来得毫无征兆，外边狂风大作，行人匆匆往屋檐下跑，却也躲不过这风雨交加。
渝州是有些日子没下过雨了，可这雨未免也来得太过突然，倒像是天公发怒了一般。
黄其淋和人家姑娘道了声抱歉，不再多做逗留，冒雨离开了这烟花之地。
到家自然已是被淋得不成样子，如同落了水，全身湿淋淋，哆嗦着身子。令他浑身更是一颤的是，他家的大门不知为何敞开着。兴许是被大风吹动的，可别是遭了贼就好。尽管他家里一贫如洗，根本没有值得偷盗的东西。
他进到里屋，一恍看见一个背影，以为是自己看错了。直到对方转过身来，黄其淋看清这位不速之客的脸庞。
忽觉心痛，却又心动。
-TBC-
